1

我常常在两三点钟醒来。这是安静神秘的时段。分得清陌生的气息与浑浊。

放着沧桑的电音摇滚，然后开始工作。

女声丝绸般的音线，像败落山野飘摇而过的花朵。我相信这个有故事的声音也势必有过苍白的感情。

记得是去年冬天和颜子一起去网吧时，听过的Quiet Letter专辑中的一首。Bliss2005年发行的。

看来很久了。

颜子说，这种味道我记得，是很久后的遇见。如同在干涸岸边光脚走在发烫石子上。我以为那时心是死了，只有脚底火辣辣钻心的痛。原来不是。

那还有什么？

还有悲伤。

她那时刚刚失恋，是持续了近两年平平淡淡的感情。对方是沉静温和的男子。

她说，我知道最终一定会是这个结果，只是期限到了。所有承接着爱的人都在离开，离开，又离开。

她醉醺醺地趴在吧台边，手指紧紧攥着玻璃杯贴近脸颊，那张几近扭曲的脸很久已经没有流过泪。

我知道她不是为了他而流泪。她只是在意他给的那些情感，曾经她也完完整整地付出过。

颜子从来没有爱过那个男人。她最稚拙单纯的爱情毁灭在另一个男子手中。

她只是需要。直到需要有一天会变成习惯。有的习惯了，就勉强着、持续着。有关孩子生活现实，无关爱情。有的习惯了，突然一方放弃，发现幻觉现实统统不在了，不过是爱与痛的边缘。

她，是后者。

我想我是欣赏那个男子的，他从心里认知的这个女子，终于让他疲倦。

他只是带着与你死亡的爱情离开，离开遗忘。你懂吗？我说。

我轻轻拿开贴紧她的杯子，琥珀色的液体渐渐挥散尽泡沫，像一潭湛亮梦幻的湖。周身是晕染开的小水珠，靠近她的那一侧温度显然是高的。

我能感觉到喉咙里哼笑，在这个时候。

专辑封面上的图片是一道路，我仍然相信这是一条涌动过的河。只是现在干涸了，所有消失的风干的曾经的，都一并还给过去。

是的。那是一条干涸的河。

2

两三点的城市并不美丽。

打开窗子，再拉上窗帘。我一直以为荡动着的暗自有它的神秘，如同阴暗处辛辣的花香。

神秘冷艳的东西不会持久。即使这样的死亡终会是一种让人疼惜的哀伤，也有人愿意飞蛾扑火。

曾经有朋友说，在安静清醒的时候，你仔细听听水流过心里的声音，是有选择的。

可是多半的时候，我只是安静，并不清醒。

像小时候去亲戚家，一个人午后走在修整的山路上，透过枯草听到的水声。已经有调皮的孩子拾掘过水土，堆成一个个河池，流水绕过沙土的声音竟也自然。

突然就开心起来。

大概是每个地方都有自身的臆造点，不必刻意去比较，在流放中就可以感受到不同。

乡野。城市。大桥。板路。河。花。一一如愿。

3

从暗中观望到的城空，像某个图片上的女子。我清楚那个随意的姿势，相信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无法摆出的哀伤。

女子的表情是模糊的。如同这个城市。

这个前一刻跟我有关联的城市下一刻就会失去音讯。没有属于我的地方，换言之，我不属于任何地方。

我停留了很久，时间到了。

4

在车站给颜子打电话，是四点多钟，天空还隐隐雾气，车站只有一些须臾困乏的人和单调的气氛，混浊但比较随意。

我刚刚从一家杂志社离职。

这份工作，采光点是属于大众，我却渐渐感到平常。

在职场分离的小夹层里，高傲的自卑者又有什么不同。多了的，就是瑕疵。

辞呈递交上那天，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一样温暖，我把手放在阳光下，感受它的跳动。

忽然说不出话来。

离开不久，收到同事Lin的邮件，短短的两行字：

“素，你知道吗，我看见你第一天来的时候和离开那天你眼里的表情，竟是这般相似。我想怎么会有如此漫不经心的人呢。我不知道这要经历什么样的改变。但安静的女孩，请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呢，大抵是忘记了。

Lin是文静标致的女孩，有很好的教养，适合健康安稳的生活。聊过几次，不过我们并无什么交集。

我想，她只是好奇。

我不知道她和爱人某天在咖啡馆会不会谈起这样一个女孩，也可能是一笑而过。

反正离开与忘记，也就是瞬间与永久的关系。

5

在迷离中游走，一不小心，就跌入梦中。

是不是该醒了呢？我问自己。

6

固热的客车抵达时，远远看见颜子没心没肺地招手，还有身边的男子。

我微笑地走过去，轻轻拥抱她。

素，给你介绍一下，这是阳泽。

我望住他，微微点头。

7

颜子所在的城市同样是繁芜的，与家里闹翻后，就一直漂泊。

可她是相信爱情的人。

不过我相信她心底的疤依旧没有愈合。她在寻找，而我却早已失去了这种精力。即便有一天伤口愈合，也已经不复从前。我们所经历过的爱情，幻灭的，逝去的，都是水流过心里。

没有痕迹，但有声音。

在安静清醒的时候，你仔细听听水流过心里的声音，是有选择的。

阳泽是她的选择。

这一刻，我听见心里的声音。

破碎，然后安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