哀光
文学院来源: 作者:张家森审核人:点击:发布时间:2025-12-19

去年一月,家里照常生起地暖空气燥热不安。

我仰在沙发上,晃了一会儿腿,准备下楼接杯水喝,顺带瞧一眼“德芙”,那条陪伴了我们家十一年的老泰迪,如今连路都爬不动了——通常还没挪动几步便轰然一声软在地板,歪起头来,可怜巴巴地眨着眼,吐出粉舌头,腹部一阵急促地喘息。

走出房间时,就听到出差回来的父亲在开门,等到了楼下,他已经站在客厅的电视机前,电视底下横了一张暗红的木柜,那左侧便是狗窝。我快步过去,父大声交谈。

“快不行了......”

母亲望了眼狗窝,又瞅向走近的我,哎,习惯了。近几天她总是这么神色忧伤,她总是一闲下来就会跟我唠叨:“德芙快不行了,趁现在还有时间就别整天抱着手机了,你多抱抱它吧。”

而我每次只是浅浅一笑,默默对着窗子,不说话。

屋外,天空也仍旧是积满了一层薄薄的灰云,才下午三四点,我们就黯淡的,好似一朵被阴影那黑白眸子里含下的玫瑰。来到狗窝前蹲下吧,瞧啊,德芙是那样的瘦小,它蜷着身子、双目半眯,那样静谧、乖巧,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感受不到。银白的日光打在身上,我迟迟伸不出手,朝那巧克力色的可爱绒毛抚去——

我终于抚了上去,绵绵的,右手在迟疑中渐渐用力,直至触到肉体——啊!怎会这样,好凉,好硬啊,怎么会这样?又晃了晃它耷拉的脑袋,没有反应......时间在它这像是......凝固了?

“德芙好像死了!”我转身大叫,泪眼朦胧。

“啊?”母亲赶忙过来,俯身,摸了摸,又晃了晃。接着小心地把它搂进怀里,垂下头。她“宝贝儿,宝贝儿”的嘶哑着嗓音,又对父亲唉声叹气:“肯定是等你来它才走的。”

我愣在那圈光里,无法思考,仅仅在明灭之中模糊地瞥见,德芙的时间是凝固了。被抱起时,它仍是窝中的姿势,僵冷、毛发莹亮的,像一块易碎的玻璃塑,昏黄未干的屎从尾部滴落,染了母亲一身。

母亲把德芙捧到我怀中,自己在柜子里翻找起了硬币,她嘟囔着,说那是她这几天在网上看到的,把一枚硬币塞到死去的宠物的嘴里含下,下辈子它就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。她顿了一下:“就像我们家,多享福啊。”

她突然哭了起来,德芙是母亲一手带大的。

从光里望向窗外,父亲在院子里走个不停,他举着铲子,梅花树下,沉默又用力地铲着土。累了,他轻松地朝着我开了口:“没什么好哭的,不就是自然的规律吗?很正常,不要......”

恰好母亲攥着银币走去,她把父亲拽到一边,语气尖锐:“养了那么长时间,和孩子有什么区别?想哭就哭啊,怎么就不让哭了?”

再后来,父母又都去挖坑了。那一口不深不浅的坑,挖了那么久,久到只留下我和它在客厅,静静的,如一月,一道竖起来的黑影,垂下半圆哀光,长长地杵在地中央,不住地晃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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