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立诊断报告
文学院来源: 作者:韩芷琪审核人:点击:发布时间:2025-03-09

凌晨三点的牙龈肿痛像一簇跳动的火苗,烧穿了我对大学生活的所有浪漫想象。

摸着左脸隆起的肿块,我摸黑下载了本地生活软件,在搜索框里输入“三甲医院口腔科”。挂号页面弹出的就诊须知足有二十条,我逐字读着“医保异地备案”和“初诊建档流程”,第一次发现看病竟比期末考试更复杂。

第二天清晨的出租车里飘着艾草香。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瞥见我捂着脸,音响里《黄帝内经》的诵读声调低了两度。“姑娘去二附院看牙?”他操着浓重的本地方言,小毛小病去二院干嘛,我跟你说,看牙好的诊所多得很嘞,二院啊又远又贵的,你还要挂号排队,一点效率都没有,去一躺耽误我接好几单嘞。看病去医院,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?我想了想,可能和爸爸在医院工作有关,从小到大,只要有些不舒服,他都是直接带我到医院找医生,在我的认知里,好像诊所都是不正规不靠谱的,生病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里,我也压根没有考虑过还有诊所可以看病这回事。“我上次牙龈鼓包,拿缝衣针烧红了戳个眼儿……”车载屏幕显示还有六个红绿灯,我听着他描述如何挤出脓血的细节,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。消毒棉球、三棱针、退烧药,这些词在他口中像炒豆子似的蹦跳,与我认知里的医疗程序隔着次元壁。

医院大厅的自动挂号机吞下我的医保卡时,发出类似游戏币投进抓娃娃机的声响。候诊区坐满揣着CT片子的老人,他们的咳嗽声在电子叫号声中此起彼伏。当年轻医生用探针轻叩我的牙齿,那句“智齿冠周炎”的诊断落下来,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人生第一张完全由自己办理的病历单。

夜晚疼痛变成绵密的锯齿时,我翻出抽屉里的花椒粒。手机浏览器记录里躺着“脓包自愈周期”“冷敷热敷区”区别的搜索记录,微信收藏夹新增了校医值班表。原来止痛药有不同剂型,原来诊所分专科和全科,原来除了三甲医院还有社区卫生站——这些常识本该像雨水渗入土地般自然知晓,却因为突然撤走的安全网,变成必须现学的生存技能。

拆线那天我又叫了车,这次是位女司机。听说我要去复查,她笑着指指后座塑料袋里的胖大海:“我们开夜车的都备着这个,比你们年轻人喝咖啡实在。”她的收音机在放流行歌曲,没有中医讲座,没有偏方推荐,只有雨刷器在车窗上划出透明的弧线。

当医生宣布痊愈时,我摸了摸那块重新平整的牙龈。这个曾经需要全家总动员的“重大事件”,现在不过是我手机备忘录里的一条待办事项。回校路上经过社区诊所,蓝底白字的招牌下坐着晒太阳的老人,我突然理解那个出租车司机为什么觉得三甲医院麻烦——有些人的医疗常识始于家庭急救箱,有些人的健康认知来自挂号大厅的电子屏,没有优劣之分,不过是生活碾出的不同辙痕。

现在我的抽屉里常备医用冰袋,手机存着三家诊所的电话。那张病历单被我保存在抽屉里,像个宣告我独立的成长报告证书,纪念着成年世界里第一个独自通关的副本。所谓成长,大概就是从“爸爸带我去医院”到“我知道怎么去医院”的距离,这其间的每一步,都藏着重新认识世界的顿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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