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春三月芳菲尽,最美人间四月天。四月到了,外婆家的菊花脑也冒出了嫩芽,从初春到仲夏,一茬又一茬的菊花脑是餐桌上不可或缺的记忆。
菊花脑属菊科,它并不高贵,产自山野,生性不娇,让人不留神便会把它与杂草混为一谈。菊花脑的叶片宽大,呈嫩绿色,叶片外沿是锯齿状的。它生命力旺盛,只要第一年长过菊花脑,来年遍地都是,不需要细心呵护。当它没开花时,静静地像株野草,散落在田野里;但到了开花的季节,菊花脑便会绽放出一朵朵黄色的小花。外婆总会赶在开花前,就摘下菊花脑的嫩茎叶做汤给我们吃。从初春种子开始,到春末夏初的时节,外婆时不时地采着,菊花脑也一茬接一茬地生长着;一直到秋天下霜,枝头开满金黄的野菊花。即使是在冬天,为了照顾我的嘴馋,外婆也特意用塑料大棚遮住菜园里的菊花脑,留给我解馋。
外婆家的菜园对年幼的我来说一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,无论是春季嫩绿的芽儿、夏季飞舞的蝴蝶,还是秋季的稻田、冬季的白雪,小小的菜园里仿佛藏着一个庞大的魔法世界,叙写着大自然的秘密。儿时的我,常常执意跟着外婆去往田间或是院子里的小菜圃,只是挎着个小竹篮就兴奋不已。诗人说:“掬水月在手,弄花香满衣。”于我而言,乡间野趣是在一个有雾的清晨,呼吸着格外清新的空气,沿着一条草丛间的小径,从外婆家的小屋来到田埂。春夏交际之时,野草已经越发茂密,夹道草叶上的露水被我的衣衫饱饮,但我也毫不在意,只是一股劲地向着心中的目标——那一簇簇的菊花脑奔去。
当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泥土芳香的时候,那无数嫩绿色的小芽便在春风的呼唤下从泥土中拱了出来,它们紧紧依偎在一起,从此便开始了轮回生命中最无私奉献的旅程。对于很少经历农事的小孩来说,采摘菊花脑是一件既兴奋又紧张的事情:既激动于能够亲自动手去接触那些印象中成品菜肴的原本模样,又生怕自己认错了菜而耽误进程。于是,广阔的田野上总有稚嫩的嗓音响起,“外婆,这是菊花脑吗?”我问道,“外婆,这又是什么呀?”外婆是个干事很利落的人,但这时她却会停下手中的活计,乐呵呵地回答着我各式各样的问题。在这一老一少的对答声中,连风也变得轻柔,欢声笑语仿佛挂在了田边的树梢,被太阳晒得滚烫。
从小到大,我尤其爱吃外婆做的菊花脑蛋花汤。一团团、一簇簇的菊花脑,如绿浪一般,风一吹,便会散发出淡淡的清香,而这种清香融进汤里又变成了不一样的口感。浅浅嚼几口菊花脑,会有一股淡淡的涩意在口腔里回荡;然而,当你咽下喉咙时,又会有一份不可忽视的清凉涌上来,特别是炎热或口部生疮时,这种凉意更让人回味无穷,一旦吃过几回,就很难再忘记这种清香清凉的滋味。菊花脑是一种味道,由它做成的蛋花汤也别有风味:去除了菊花脑本身的涩味,碧绿的汤便给人以爽口之感,搭配蛋花的香味,无需过多调料便可让人品尝这难得的美味。
人们都说:“流光容易把人抛。”老家门前的菊花脑落了再长,败了再开,而我们也在长个子的同时奔向了各自的远方。那段回忆被蒙上了雾气,随着丝丝缕缕的烟火飘向远方。可每到仲夏时节,往日的记忆便似电影般在眼前回放——外婆的叮嘱,菊花脑的清香……时间好像倒退了十多年,我在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外婆家的小院里蹦跶,感觉世界美好不过就在这一屋之间。其实,那段时光、那些清香从未被我遗忘,它们只不过被我埋在心底,于每个仲夏的夜晚悄然盛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