墓岭游灵
文学院来源:文学院 作者:葛志丹审核人:点击:发布时间:2015-04-03

 

闲来无事时,我漫无目的地逛逛社交网络,结果往往是变得越来越烦躁,继而感到虚无。我也可以选择去陌生的地方呆上一会儿,安安静静地看人熙往来、风景如旧。灌云是一个小县城,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我总能在这块普普通通的土地上挖掘到很多陌生的惊喜。
 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,初中生的我骑着破人力车(我喜欢管自己的自行车这么叫),悠哉悠哉地在外面溜达,从小镇上的中心荡到边缘地带,路过上了年纪的老汽车站,摩托车、三轮车、小轿车、货车、大巴车……,驶过裂开了的斑驳地面,轰隆隆的噪音吹起漫天飞扬的尘土。我若是一张嘴巴,牙里就会莫名其妙地嘎嘣一声,嚼到了尘土慷慨的馈赠。我再也坐不住了,站在人力车上拼尽全力向前划着双腿,一路驰骋在并不宽阔的马路上。我两边的风景也不断变化着,杨树柳树们伸展着枝条,慢悠悠地向后移动,水塘里的芦苇迎风屈膝,穿梭于其中的小鸭子们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,山羊们懒散地站在草地上,偶尔伸伸蹄子去寻找香喷喷的青草。我的头顶上的天空和脚下的大地挨得那样近,一片蓝一片绿一片好心情。
我从不怕迷路,怕的是无路可走。我左右着行驶的方向,背景转换到了远处连绵的青山,那是金鸡岭。金鸡岭上有一大片公墓,我没有多想,就把车龙头转向了金鸡岭。
金鸡岭真是无比安静,耳边只有林动鸟鸣。我一进墓岭的大门,就看到远处有一位师傅在打磨新的墓碑。我深吸一口气,信步往里面走。里面是更广阔的空间,一排排一列列的墓碑很有规则地组成了方阵,严肃又亲切。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,挪动着双腿慢慢地靠近已死亡的纪念。我闭上双目,却分明地感受到周围有生命的气息,它依托着和风,依托着泥土和淡淡的青草香。它隐藏得是那么不着痕迹的隐蔽,可是我的鼻翼仍是能辨别出这若有若无的游灵气息。我走到哪儿,它总如影随形。我不管这些是冤魂还是什么,在这土地上,它们已经得到了天地间的永恒的宁静。
我踩着第一级石阶,艰难地往上走,心里不自觉地数数。石阶上生长着青苔和野草,暴露着不整齐的缺口。我身体的左侧是一排墓碑,右侧也是一排墓碑。它们有着一样的高度,后面的看着前面的,彼此为邻。看得出部分旧墓是被修缮过的,上面镌刻着红黑字,告诉纪念者们关于死者的姓名和卒日。有的墓碑前放着蔫了的花束,墓身戴上了花圈,那是对死者的缅怀和敬意。我望着墓碑们,双腿迈过一级一级的石阶,脚下还有黑色的小虫子在石缝处自由灵活地出入。周围的空气都凝聚在一起,无比沉重。我机械地向前走,直至走到石阶的尽头。我转过身,现在是我在注视着这一个个的墓碑了。 
我突然觉得后背长满了无数双游灵的眼睛,它们诡异地盯着我,嘲笑着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孩。它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:
老子当年要是不酒驾,差一点就能活下来啦!
唉,要不是我丈夫没日没夜地抽打着我,我也不会一时想不开,喝了农药寻死。
如果我能忍耐流言蜚语,就不会一怒之下杀人。
是活着的生活逼我见财起意,失手杀了人。
你们好歹已经活过一把年纪啦,我还是个婴儿,还没来得及见到父母的模样就死啦。
……
这些游灵诉说的无非是生与死。它们每天的必修课,就是温习在人世间残存着的记忆,那些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体味到的温暖、呵护、背叛、冷漠……
其中有一个游灵好似一缕轻烟,包围着我。它的脸已经被人世间的眷恋和痛苦扭曲得严重变形,它的声音空洞而死板:
嗨,小孩,你知道什么是或者什么是死去吗?没有走在生命的边缘,你没有资格啊,孩子。
回去吧,不要再前进了。活着的人不要再来给我们徒增痛苦啦!
是啊,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收到死亡的召唤,成为我们这些已死的魂灵。
哈哈,哈哈哈哈!你还小,你不懂……”
我的内心被惊怵紧紧地包裹着,四面八方伸出无数双长长的手,要掐住我的咽喉,封住我的嘴巴,捏住我的鼻子。游灵们要使我感到恐惧,它们要我赶快回去。
我逃荒似的离开了这布满游灵们的墓岭,茫然不知所措。死去的魂灵或许不像世人所想的那样,得到了宁静和和平,它们永不得安息之日。死去是躯体的寂静,就算化成灰也有生前的痕迹。没有人愿意快乐地或者痛苦地死去。人活着,总有牵挂。牵挂是将死之人最后一刻仅存的意念,是游灵们永远的痛苦和折磨。活着的最终意义或许就是无意义地用一辈子挣扎以迎接死亡之日。在生命降至之者永远闭上双目的那一刻,昨日今日都将化为永不得安宁之日。
余华的《第七天》里有一段话:如果你的世界,没有痛苦的害怕,没有尊严的担忧,没有富贵的贫贱,没有暖寒的交替,没有外貌的困扰,没有男女的区别,没有你我之分,没有生死顾虑,你才会离真正的活着越来越近。
或许,游灵们想通过那种方式让我懂得:要真正地活着,不惧死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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