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总之,在历史上,万历十五年实为平平淡淡的一年。”这是黄仁宇著作《万历十五年》开头的一段文字,但1587年真的如黄仁宇所说的平平淡淡吗?1587年,海瑞、戚继光相继去世,张居正的改革措施相继被废除,万历因立储风波而怠政,各地多发自然灾害,李贽走上人生拐点削发为僧,同时女真族在东北逐渐积累力量,北京城街市则依旧太平。
1587年,在我国的朝廷上发生了若干为历史学家所易于忽视的事件。这些事件,表面看来虽似末端小节,但实质上却是以前发生大事的症结,也是将在以后掀起波澜的机缘。其间关系因果,恰为历史的重点。王朝盛世并非一蹴而就之事业,一朝覆灭也并非一夕之间,病变的种子早已在角落处生根发芽,而皇帝与官员们却身在局中,一无所知。“大风起于青萍之末,大浪成于微澜之间”,1587年的看似不起眼的种种“小事”,是国家机器生锈的细微钝响。于是,万历十五年的蝴蝶扇动了翅膀,1644年的龙卷风无情的摧毁了明王朝。
“1587年,即万历十五年的秋天,他作为首辅已四年有半,今后还有四年,他仍为文渊阁的首长。在他不知不觉地用尽了命运为他安排作首辅的全段时间,”继张居正之后的首辅申时行,以中庸的老成之法周旋于文官与皇帝之间,做到了“不肖者尤知忌惮,而贤者有所归依”,使朝堂维持了了一个巧妙的平衡。但这种表面的风平浪静,底下却波涛汹涌——许多问题被拖延着迟迟得不到解决,甚至自欺欺人地就此翻篇,历史遗留问题则为明王朝的埋下一个又一个祸根。作为首辅的申时行,认清了现实,却依旧热血不凉,他也许没有张居正那般大刀阔斧改革的锐气,但他的中庸又何尝不是对现实的妥协后的因地制宜、与光同尘呢?
海瑞清廉刚正、不畏强权,执法严明且心系百姓,是儒家道德的理想践行者,但这样的清官却被文官集团所不容,他们都渴求海瑞,但人人都不愿成为海瑞——海瑞太“清”太刚,“水至清,则无鱼”,“过刚易折”。海瑞因直谏一战成名,因绝对而不变通的的廉洁奉公而留名青史,他是明朝文官集团的公平与正义的形象代表,当海瑞与世长辞时,也说明明王朝的公平与正义也已经消亡了。
黄仁宇在《万历十五年》中刻画的李贽,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思想异端。作为晚明激进的思想家,他批判程朱理学"存天理灭人欲"的虚伪,主张"童心说",强调个体真实情感的价值,其思想中已闪现早期启蒙色彩。但他选择落发为僧又饮酒食肉的悖逆行为,暴露了传统士人在新旧时代夹缝中的精神撕裂:既无法挣脱儒家伦理的桎梏,又渴望突破僵化道德体系。黄仁宇通过李贽的悲剧,揭示了16世纪中国社会转型的困境——旧制度已腐朽不堪,而新思想却缺乏生长的制度土壤。李贽最终在狱中自刎的结局,恰似那个窒息时代的隐喻:超前思想者往往成为体制祭坛上的牺牲品。
“因此我们的故事只好在这里作悲剧性的结束。万历丁亥年的年鉴,是为历史上一部失败的总记录。”全书以万历十五年为一部失败的总记录为结尾,戛然而止却又充满悲剧色彩与历史厚重感,如入火炬,得清凉门。在万历十五年,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宴安耽乐,文官的廉洁奉公或者贪污舞弊都早已不再重要,最后的结果,都是无分善恶,明王朝早已是病入膏肓,药石无医。
1789年7月14日,路易十六在日记中写下“无事”,但他不知,起义军已经攻占了巴士底狱的大门;1587年,明王朝街市仍旧太平,但仅仅57年后,崇祯便上吊身亡,明王朝的生命戛然而止。历史的蝴蝶悄然飞入北京城,不可察的翅膀扇动,龙卷风便席卷了明王朝,历史的蝴蝶效应在万历十五年尽显无疑。
覆舟水是沧生泪,不到横流君不知。不谈家国大事,暮然回首望去,那些个时候并没有什么天降异象、风起云涌,头转回来,抿一口酒,你和身旁友人说的,也只能是再叹一声气:“当时只道是寻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