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西头有过一片芦苇荡子，人们叫它芦苇沟。

那是一片被人承包的大鱼塘，荡子边上用竹棍圈了块不大不小的地，养了十几只鸭子。

夏天的早晨，天还没亮，东方的天空只透着一点鱼肚白，鸭舍里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。一只鸭子醒了，伸个懒腰拍一下翅膀，踢到了身边的另一只鸭子，另一只摇摇摆摆地站起来，抖了抖羽毛上的土……鸭舍里的动静开始有些嘈杂的时候，鸭主人就把鸭舍的小栏门一抽，鸭子们一个个伸着长长的细细的脖子，拍着翅膀，“嘎嘎嘎嘎……”，塘边上的一块裸地上，白色的细腻的鸭绒飘着，落在了芦苇叶子上的鸭舍上，粘在鸭子们扁扁的嘴上。

等鸭子们都下了水去嬉水了，收蛋的人，就来裸地的滩上捡鸭蛋。鸭子们生蛋很随意，今天把蛋下在草里，明天把蛋下在窝里，后天干脆下在水里……这给收蛋人带来了很大的工作负担，可是这些蛋又不好就这么丢在外头，收蛋的人只好小心翼翼地在水边上一点一点地摸。拨开一堆干枯的草叶子，一只青色的鸭蛋就像个乖娃娃似的睡在那里。运气的时候，还会找到一窝野鸭子蛋。收蛋的把一枚野鸭蛋放在手心仔细端详，擦干净了泥，然后又好好地放进了野鸭子窝里……

说到野鸭子，不得不提一只和家鸭们一起吃住的绿头野鸭，去年秋天的时候，候鸟南迁，大部队路过这片小水塘，一只小野鸭子落了伍，也许是累了，怎么赶也赶不走，那天天快黑了，一呼鸭群，小家伙便混进了家鸭群，自那以后，它和家鸭们一起生活。每天傍晚，主人吆喝着喂食时，野鸭由于体态娇小，灵活轻快，总是冲在队伍的最前面，它似乎很信赖这里的生活环境，甚至还敢走到人的脚边，抬起头，侧着脸，用一只小小的乌黑的眼睛万分渴望地盯着人手里剥着的玉米粒。

芦苇沟的承包人换了，鸭子们卖的卖，杀的杀，空旷的河道上，突然没了那熟悉的嘎嘎叫声，一片冷寂。

这几年村里到处在造房子，据说是江浙商人看中了水库附近的那块地，买了地皮准备开发了。08年奥运一过，巨大的推土机推平了村口的两座小山丘，有人说，山里一锹下去有时候还掘两只兔子上来。

于是那天回到家就看见了一只很小的兔子，爷爷说他是在芦苇沟逮到的，老兔子被捉去吃了，窝被端了，他就把小兔子捡来送我玩了。

兔子真的很小，眼睛红红的，哭过似的。牙齿长了一半，全身的毛是灰色的。畏缩地躲在纸盒的角落里，直抖。

没几天，它就不吃不喝地死了。

那双红色的满含怨愤的眼睛深深地刻在我脑海里——那是一双血做的眼睛啊！

芦苇沟的夕阳晕染了整片水面，又像是一大团血堵在了心里，让人窒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