困乏、疲惫，郁闷，把他打得东倒西歪。在回家的路上，左脚牵着右脚，右脚拖着左脚，身体硬生生地走，心里赤裸裸地疼。

 他想没有什么时刻比现在更糟糕更难堪了，是将来回想起来都会蒙羞的程度，挫败感让男人浑身的气场阴森森的。

 就这样皮笑肉不笑的走了一路。

 他扯了扯因为行车意外撕烂的背包带，眼睛酸涩。一股莫名的力量怂恿着他，要他去一头撞在路边的树上，要他去一脚踏进围栏外的湖里。

 青梅友人的无奈分别，结课作业的半道中阻 ，那点本来就不多还遭人剥削的劳动报酬…前日替家里人解决赶工问题到半夜，却不幸和远嫁的妹妹发生了激烈争吵，不出所料今早组织开会迟了，他的白衬衫带着自行车胎印，手臂膝盖和脸颊边都是泥地殴打他的证据。

 不对付的同事噗嗤一声，引发了哄笑。

 他敢怒不敢言，只瞪着眼睛，咬牙不语。

 一个异地打工的中年人，他蹬着脚下的石头，想到自己早年离家的憋屈，想起亲人戳心窝的话，他们涕泪交加，他自然也心里不痛快——想到这里，他无从发泄，恶狠狠骂起来。

 对自己的怨恨就这样倾泻出来，让男人不自觉开始奔跑。

 步幅随着风声急促而加快，哀痛跟着蝉鸣悉悉而延绵，他仰起头，好像自己最后的尊严就是不让这老泪纵横的样子被地面看到，丢开怯懦，扔开不甘，他放肆地发泄着委屈，抬头看天上云间，好像有什么在看着他。

 月亮的倒影在湖水中被割裂，水面的波纹映出千丝微光，光亮像一盏盏飘动雀跃的水灯…不一会，云将月亮遮住，湖水安静下来，不再为了光点而舞动，只映射出夜实实在在的浓。

 就这样疾跑，跑了几条路，喘不上气时停下来休息会儿又继续迈开腿。

 天是黑的，云又好像是蓝的，又好像是白的，他一边看一边跑；一边跑一边看；一边看一边想…

 莫非夜空有一层面纱，散发着璀璨夺目的星芒，半掩着令人神往的月宫——吸引地上可以飞的一切东西向它探索，各色的鸟，各样的风筝…他们可能无法冲破那层纱，也没有能力真正看到神秘夜幕那纱下的真容，可是他们执着地飞。

 他们热忱，他们勇敢。

 心底升起强烈的渴望，他想要赶上那蓝灰色色调调出来的云：他要跟着它跑，跟着它飞，哪怕真绕回原点；他想要揭开夜色后美丽的真相，他要跟着它走，跟着它追。

 这种热忱推着男人越来越有力，越来越轻快！哪怕带着一身的疲劳，带着满心的哀痛…他被向往拯救了！他被希望眷顾了！阴霾和浓云常有，但他知道，这破损的生活有了月亮和星星，被雨浇灭或被风胁迫又算得了什么呢？

 云向前漫无目的地跑，夜向黎明自由自在地延伸，光亮似乎就要在下一刻降临。

 身体素质实在无法逾越梦想的那一刻，男人在一处空地停下来，抬头看天空，夜不再那么黑，眼泪干涸，他一刹间就仿佛感到大脑充血，醍醐灌顶。